贫困县一年新建一座城:4天半盖一层楼,给10万人分新房|下山之后

2020-08-25 14:35:08
云南省会泽县曾以“山多人穷”著称:山区占全县面积95.7%,总人口106万,38万人居住在高寒、冷凉深山,贫困人口近20万。 在扶贫攻坚的大背景下,这个每年地方财政收入仅12亿元的国家级贫困县,举全县之力,在一年时间,建起国内规模最大的安置区,10万人从深山搬进“新城”,开始新的生活。 近期,腾讯新闻、腾讯公益联合新京报,推出99公益日系列扶贫报道《下山之后》,记录会泽故事。

扶贫车间里,1岁半的计家淼躺在地上睡觉,他的妈妈在一边做棒球。

贫困村民进城后:有人开店上班,有人街边放羊自动播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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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会泽开电器店的章俊伟,从未感受过如此快速的变化:一年时间,他身边突然多了一座城,又仿佛一夜之间,如潮水般涌进近10万人。

他给在北京做生意的朋友打电话,让他们快回来,“机遇来了,这两年肯定能赚到钱!”他说,“比你在北京好”。

俯瞰钟屏街道北区,目前易地搬迁已基本完成。

2007年,因为眼馋堂哥在云南玉溪做电器生意发了财,章俊伟从温州来到云南。他选择在会泽落脚。

初来乍到,章俊伟对会泽并不算十分了解。如果了解,说不定会换个地方。

这个位于云贵川三省交界的贫困县,被小江、金沙江、牛栏江深度切割,山区面积占95.7%,且地貌破碎,山高、坡陡、谷深。

38万人久居深山,贫困人口占全县人口1/5。

地处泥石流高发区的会泽县大海乡小江村。

在会泽开店13年,章俊伟有了两个门面,但收入远没到发财的标准。

新城拔地而起,让他看到了机会。他大致数了一下,新城家具店开了100多家,新城加老城的电器店,增加了40多家。

“等到过年,打工的带钱回来了,必然是个大旺季”。

章俊伟说的“新城”,指会泽县西部新城。与“新城”对应的,是有“天南铜都”之称的会泽县老城,人口15万,位于新城东边,两个城区中心相距仅3公里。

撇开“新老”的区分,二者其实是相连的,只是在风貌上有着一些差别。住老城的多是原住民,而新城则几乎全是易地搬迁的外来户。

老城区最中心,那些仍在住人的老房子,正朝着历史遗址的方向进化,而新城更像一个现代城市,遍地都是崭新的高楼大厦。

会泽新城,渝昆高速公路从新城中间穿过。

为什么建新城?原因很简单,“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”。

在这个山区小县,“山顶搬山腰、村头搬村委、坎上搬坎下”的传统扶贫,成本高、难度大,且极易返贫,要一步到位,只能搞易地搬迁。

“引10万人搬迁进城、再建一个会泽新城”,被确定为治本之策。

因此,每年地方财政收入只有12亿左右的会泽,举全县之力,“用建城的理念和标准来建设安置区”,一年多时间,建起了“会泽新城”。这也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安置区。

两名工作人员在竣工不久的街道安装道路名称牌。

新城建得有多快?

一期、二期267栋安置房建好,只用了10个半月,平均4天半一层。

房建与路网同步进行,周转材料塔吊、脚手架等都是外市甚至外省调的。一万多工人日以继夜,光运输车辆就接近1000辆。

新城建成后,共搬迁10万多人。对这个突然多出的庞大市场,章俊伟心驰神往。他继续催促朋友,“赶快回来,再不来,生意就被别人抢了”。

章晓飞和丈夫赵广东,听从了章俊伟建议,把家从北京附近的香河搬到了会泽。夫妻俩之前做玩具批发,受疫情影响很大。举家搬到会泽后,他们认为章俊伟的判断是正确的,“新城门面租金40元/平米,120平米一年才6万多元,同样的铺面,在北京没几十万拿下不来”。

“搬了新家,肯定要添置家电”,章晓飞认为,这是一个很大的需求量。

章晓飞和丈夫赵广东,把家从香河搬到会泽,开了一家电器店。

“搬迁户买家电有个特点”,章晓飞说,大家都不宽裕,不会一步到位,有点钱就来买一件,一件件慢慢添,最后买个饮水机,就算告一段落。

一位女顾客,老公在昆明打工,她带了三个孩子生活,“先买了油烟机,然后买了洗衣机,这两天又订了个冰箱”。章晓飞相信,到了年底,还将迎来一波生意高峰。

三年以后,“家电生意高峰过去了,就改行做装修,细水长流”。

但并非所有生意人,都能在新城成功掘金,安置点米线店老板小黄,就是其中之一。她说,新城的住户们,没有在外吃早餐的习惯;偶尔遇到穿着邋遢的顾客,衣服透着异味;还有人居然在城里放羊……

在城市边缘放羊的村民,随着城市化推进,放羊的空间也越来越小。

说话间,一群努比亚黑山羊,穿过马路,向城外走去。

赶羊的老汉,是新城原土地的村民,家住新城一期入口的棚改房。

脚下的街道,是以前的农田。田不在了,但持续了几十年的生活方式,还有所保留。

新城也有让小黄欣喜的地方。路边的土坡上,长满高原常见的格桑花。在小黄看来,这是一道漂亮的风景,驱散了生意不好给她带来的忧伤。

新老城之间预留的开发地,其中一大片开满了格桑花。

“(搬迁户)刚搬来时,新城人和老城人,一眼就能看出差别”,但现在,这种差异正在慢慢变小。

新城居民,常坐来回双城之间的公交,到老城购物;老城居民,晚上散步也常逛到新城,感受这个新事物。

老城人跟新城人搭讪,少不了几个话题:从哪里来,为什么来,还习惯吗?关心中,隐隐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。

新城人找老城人聊天,谈最多的是,生活方便,吃菜要钱,开销大了,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介绍?

老城人感慨,去年新城一期,一条泥路尘土飞扬,还是个大工地,而现在居然比老城还漂亮。

夜晚,会泽老城的一家游戏店。店主说,常有新城居民到老城游玩。

会泽县西部新城规划馆,是新城的地标建筑。

79岁的赵立选,站在一张大幅照片前仔细端详,那是一张娜姑镇炭山村村民,在木棍支撑的土房子前的合影。

赵立选就来自炭山村,离开了老家后,他又住进了“炭山村”。

每到傍晚,新城规划馆门前空地上,新城居民聚集,准备练习民族乐器。

新城一期搬入的,全部是建档立卡贫困户,安排入户时没打散穿插,邻里关系照旧。

89栋安置房,都以搬迁户原住地命名:老鹰岩楼、半坡楼、炭山楼、白石岩楼、温泉楼、里可楼……

“感觉大家还在一起,没有因进城而分开”。

和“地名”一起被带到新城的,还有曾经的“规矩”和秩序。

易地扶贫搬迁项目指挥部办公室负责人卜金龙说,搬迁行动采用契约化管理,即“由搬迁户对自己的决定建立责任意识,同时保证政府行为的规范化”。

一支叫“欣城大叔”的村民自治服务队,以此为背景成立。

由70岁以下老年人组成的“欣城大叔”志愿者团队。

这支服务队成立之初只有22人,如今已发展为140多人。

队员大多是乡贤、无职党员、治安积极分子,平均年龄65岁,在派出所和社区指导下,对木城社区的七个园区的搬迁群众,开展解决家庭纠纷、检查环境卫生、特困救助等服务。

“欣城大叔”的队伍里,也有不少女性。

名称叫“大叔”,实际成员里也有不少大妈。

队员分成三组,早上8点报到分派任务,下午3点汇报工作,白班结束。晚上7点到9点,晚班队员上岗,在园区参与治安巡逻。

新的秩序,正在脱离了农村生活的“新市民”中慢慢形成。

欣城大叔的议事厅,每天下午3点总结当天工作。

“好房子几个月就可以建成,养成好风气却需要更多时间”,队友钱学勇认为,这点要向“城里人”学习,改陋习、讲文明、讲卫生,才能把新城建得更好,“并且超越老城”。

欣城大叔上门解决邻里纠纷。

新城创业者为数众多,房井宝是其中之一。

7月中旬,房井宝的奋精电子扶贫工厂开业,主要产品是手机用微电机。

选择会泽,有几个原因,“人工便宜,工资比沿海低2000元,好招人;作为扶贫工厂,有房租、水电减免、员工补贴等优惠”。

工厂6月底试营业,第一天就来了156人,“而以前在工业园区,两年才招了80人”。

“好处是容易招人,坏处是不好管理”,房井宝说,比如本地人风俗多,过生日、红白喜事,一请假就是三五天;还有很多人从没上过班,培训也很花时间。

奋精电子扶贫工厂内,正在工作的年轻人。

为此,他设了几项奖金,一个月上满26天,给100元全勤奖金;一年请假不超过12天,给1800元年奖……

“效果很明显,现在人员稳定多了”。

新城规划馆旁边的一排门面,是新城一期的13家扶贫车间,解决了1153名搬迁户的工作问题。

从火红乡搬来的唐兰香,在砸核桃车间分拣核桃,一天能有80元收入,占她家一天花销的一半,“生活费够了,另一半可以存起来”。

1岁半的计家淼在扶贫车间里,躺在垫着衣服的地上睡觉,他的妈妈在一边做棒球。

温泉村搬来的贫困户黄良金,贷款开了家手工竹制品公司,“一开始没订单,藤编椅子卖不出去,做了一年才摸清门道”,他打算把30人的规模扩大到100人。

“住下来简单,但要住得安稳,收入是最重要的,能挣到钱,对未来就有信心”。

更多“新城故事”,我们将在本周持续推出。

敬请关注《中国人的一天》。

第3810期

摄影&撰文 | 陈杰 刘旻

设计 | 杜小娟 编辑 | 匡匡 夏天

联合出品 | 腾讯公益 腾讯新闻 新京报

鸣谢 | 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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